10月26日下午,文獻語言學系列講座第52講在主南102報告廳舉行,我校石定果教授受邀擔任此次講座的主講人,題目為《傳承:我的文獻語言學習經歷》。
“文獻”一詞,首見《論語•八佾》:“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石教授引朱子《集注》“文,典籍也;獻,賢也”來訓釋之。今天“文献”成为偏义複词,只有“文”这个语素起作用,指典籍。国标里“文献”指记录知识的一切载体。我们讲文献语言学特指古代文献,特指甲金、简帛、纸帛本这些历史文献。历史文献分为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两大类。
一、家學啓蒙
石教授以深厚的家學淵源為背景講述自己幼時初步接觸古典文獻熏陶的記憶,外祖父錢基博為著名國學大師,父親石聲淮作為錢先生的高足弟子,文史造詣之高自不待言,石教授自謂幼時初讀線裝書,即以武英殿聚珍本《十三經》、《史記》為門徑,盡管也有佶屈聱牙之處,但培養了興趣。文化是點點滴滴以文化育之功。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讀書是一種習慣,一種陶冶,並不是為了成為成功人士而讀書。除了看家裡的線裝書,寒暑假父親會帶石教授去大學的圖書館,指導挑書,會建議看什麼書,不看什麼書。如《三言》、《金瓶梅》沒長大時不能看;通俗的歷史演義可以看,如《東周列國志》,《鏡花緣》、唐詩宋詞都可以看。國外的書,契訶夫的、莫里哀的喜劇、巴爾扎克的、狄更斯的都可以看;莫泊桑的長大才可以看,《唐璜》小孩子也不准看。古籍善本的陪伴、家學的熏陶,使得石教授內心充實愉快,最終決意學習中文。
二、我的大學
1964年,石教授初入北大中文系,被分配到語言學專業。當時的中文系名師雲集:王力先生教授古代漢語課程;朱德熙先生教授現代漢語;高名凱先生教 授語言學概論。石教授謂高名凱先生是一名學貫中西的學者,早在解放前,他就 翻譯了索緒爾、羅素等西方先哲的一系列作品,包括巴爾扎克數十部小說。盡管教授語言學課程,但高先生對中國古典文獻的熟悉程度達到了信手拈來的地步。在回憶朱德熙先生的時候,石教授謂當時北大設有導師答疑制度,每周由班長或學習委員聯繫導師約定時間及地點對學生進行集中答疑,嘗有學生某問朱先生北京話中的“得”字如何解釋,朱先生答云即是“好”的意思;此學生生性好論辯,對先生的答覆仍不滿意,於是問:“那‘得了’呢?”朱先生答曰:“就是‘好了’。”“如果有人把杯子摔破了,北京人會說:‘得!’……”朱先生旋即揚聲答道:“好!”衆皆笑。從這一段趣聞可以看出,朱先生思維敏捷,邏輯縝密。他在西南聯大讀書期間初學物理,尋轉入中文系,受業于聞一多、唐蘭、罗常培、陳夢家諸先生。在回憶王力先生時,石教授謂王先生講課聲音宏亮,對一個問題往往追根溯源,旁徵博引,令人信服。
然而,北大中文系的學習時光很快就因文革的到來而中斷。幾年之後,石教授離開北大,畢業分配,南下後調入武漢大學,參加了《漢語大字典》的編纂工作。
三、編寫《漢語大字典》
《漢語大字典》和《漢語大詞典》是1975年,在周恩來、鄧小平等中央領導關懷下,黨和政府所決定的一項展示新中國文化建設成就的重大工程。
如果說前期在北大的學習只是熟悉書本上的理論,在武漢編纂《漢語大字典》則是對於文獻語言學的實踐性訓練,石教授參編《漢語大字典》先後有七年光陰。其間,全體參編人員分為字形、審音、寫稿、收字四大部門,他們使用最原始的卡片積累法來進行資料的整理。
武漢大學負責編寫前214部首中的前35個部首,這正是常用字和虛字集中的部首。石老師感慨編寫任務的繁雜艱巨,尤其是在技術落後的條件下,為求“無一字無來處”而完全手工製作、整理和校對海量的卡片,石老師戲稱是上了“卡片班”,也正是因此,石老師的先生張普教授痛感語言信息處理必須現代化,並自此走上溝通文理的學術道路,最終在語言信息處理方面有所成就。石老師介紹了字典卡片的製作情況:
①剪貼式卡片:有關某字頭的歷代字書、辭書和韻書的注解,複印之後,完整剪貼。
②選擇式卡片:在其他文史類書等典籍中選取含相關字頭的例句。
③引得式卡片:在現代著作中收集含相關字頭的全部例句,如《毛選》等。
同時要求在每張卡片上標注版本、作者、年代、卷次、頁碼等詳細資料。雖然過程繁瑣艱苦,石老師卻道,若未曾參與字典編寫的工作,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如此海量的字辭書和古籍。可以說,雖然沒有全部從頭到尾通讀過,但確實全部查過!
四、我的老師
在武漢工作期間,石教授同時考取了武漢大學的碩士研究生。之後,她又順利考取了黃焯先生的博士研究生,黃焯字耀先,為黃侃季剛先生之侄,在上世紀50年代與劉永濟、劉博平、徐天閔、陳登恪合稱為武大中文系的“五老”,是章黃學派之重要傳人,解放之前就與同為章黃弟子的陸宗達先生交好。
黃焯先生指導石老師學習,作業必須用文言寫就。黃焯先生不久因病去世,初步定的《毛詩》虛詞研究的博士論文也只好擱置。以後石老師在教育部安排下轉到北師大陸宗達先生門下,她是陸宗達先生招收的第一位博士生,同時,許嘉璐、王寧兩位先生是石教授的副導師。陸宗達先生受業于季剛先生之初,季剛先生便命陸先生圈點段氏《說文注》三遍,陸先生欣然受命,圈點既畢,先生自謂于《段注》已了然於心,由此打下了基本功。石教授以此事說明對文獻的鑽研是學術之根本。陸先生向石教授講授《說文》,即以章黃之學“系聯”的方法來貫通全書。石教授以《說文》會意字為研究方向完成博士論文。
石教授還提到了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先生對於後進的獎掖和鼓勵,尤其是對於自己博士論文的關心和指導。
最後,石老師還回答了大家的提問。第一位學生對於要看的書過多而煩憂,不知如何平衡時間來讀文獻。對此,石老師引用了陸遊的詩“少壯工夫老始成”,建議我們不要心急,慢慢來。先從基礎的文獻入手,循序漸進。第二位同學的問題則是關於如今的教育制度偏重於事實教育而忽略了德育與美育的困惑,對於這個問題,石老師認爲目前的“應試教育”有不足,需要引導學生全面發展,根據自己的興趣選擇自己喜歡的研究方向。
石定果教授對於文獻語言學的認識是極其深刻的,她認為必須要大量閱讀原典,打下扎實的基本功,否則很難進一步開展研究工作。然後,文獻語言學不同于文學,其在考據方面其實接近於自然科學,即講求證據的極端重要性。石老師的學習、研究的經歷對我們很有啓發。個人的成長是家庭熏陶、社會促成、恩師培養、個人勤奮等多方面的成果,我們要充分認識今天的學術環境,把握文獻檢索便利、新材料不斷湧現等機遇,踏實研讀傳統文獻,並不斷吸收各學科的新成果,用好新的研究方法,在文獻語言學的領域走出自己的路。
2018級漢語言文字學專業博士生 黃卜棣
2018級语言学及应用语言碩士生 朱珊珊
2018級语言学及应用语言碩士生 萬 衆
2017級課程與教學論碩士生 李有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