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下午,由北京文獻語言與文化傳承研究基地、北京語言大學文獻語言學研究所主辦的文獻語言學系列講座第七十講在主南113教室舉辦。本次講座邀請到北京語言大學語言科學院章黃學術理論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馮勝利教授主講,題目是:《訓詁的屬類與經學訓詁的實例及原理》。
講座伊始,馮教授以前人對“訓詁”的理解作為引入,簡要梳理了訓詁的定義。他首先提到,呂叔湘先生認為訓詁是百科學,是無所不包的,既有校勘,也有音韻、句法等;而黃季剛先生認為訓詁就是用語言解釋語言,並指出這是將訓詁放在語言學範疇之內的定義;陸宗達先生提出了文獻語言學的概念,在賦予訓詁以語言學性質的基礎上,強調文獻語言學最重要的就是要用活的語言(有聲音的語言)去研究語言,也即強調聲音在訓詁中的重要作用。馮教授在這裏特別指出,研究文獻語言,一定要將非語言的學科和做法排除在語言之外,這樣才能真正的去研究語言學。通過以上梳理,馮教授表示,前人所認為的訓詁即小學訓詁,或称樸學訓詁,是用語言去解釋語言。訓詁僅僅包括這些嗎?它還有別的分類嗎?
馮勝利教授提到了自己全新的見解,將訓詁分為四個大類:小學訓詁、經學訓詁、文學訓詁、史學訓詁。馮教授首先通過錢大昭先生在其自序《三國志辨疑》中所提的“注史”“注經”的不同含義來證明在小學訓詁之外,確有其他訓詁。《三國志辨疑》中說“注史與注經不同,注經以明理為宗,理寓於訓詁,訓詁明而理自見,注史以達事為主,事不明,訓詁雖精無益也。”這裏的“經”特指六經,“理”是義理,注經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明白其中的義理;“注史”與“注經”相對而言,其目的在於“達事”,就是要從事件的各個角度去完善歷史事件,明白事件的起因、地點、時間、人物等。這段話可以說是史學訓詁與小學訓詁不同的精闢論斷。朱一新先生《無邪堂問答》“有經學家之小學,有金石家之小學”以說明小學訓詁內部也有不同,並且在當時,已經有學者意識到了訓詁的這種不同。
在明白訓詁確有其他分類以後,馮教授重點為我們講解了經學訓詁的實例與原理。
馮教授首先對“經學”的歷代觀點進行梳理。章學誠曾提出“六經皆史”,章太炎先生沿用了這種說法,認為經學即史學。也有學者認為經學即哲學(義理類),或者政治學(官方意識形態),還有學者認為經學有似於宗教神學。之後馮教授指出,經學乃六經之學,所謂無孔子,無經學。《漢書·儒林傳》中提到“六藝者,王教之典籍,先聖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志治之成法也”概言之,經就是先王用來教化臣民的典籍,經學就是這種方法。經學是維繫傳統社會教義的理論和原則。
長期以來,人們都用“經學訓詁”來說明經典中的文字訓詁,黃季剛先生曾在《文字聲韻訓詁筆記》中使用經學訓詁的概念,“小學家訓詁與經學家之訓詁不同”;“小學之訓詁貴圓,經學之訓詁貴專”,黃季剛先生所說的經學訓詁,是屬於小學訓詁系統內部的經學訓詁,是解經文的訓詁,而我們今天所討論的,是同小學訓詁平行的經學訓詁,是解經義的訓詁,這兩者必須區分開來。為了讓我們更好的去理解二者的不同,馮教授以《春秋公羊傳注疏》為例來說明,這種注疏目的在於揭示“微言大義”,揭示春秋筆法的“教諷”之旨,這種方式便是經學訓詁的一般方式。經學訓詁由來已久,前人雖有經學訓詁,卻並沒有將之獨立出來。這導致後人在研究訓詁時,常將字詞訓詁和經學訓詁混淆,並產生了一些爭執,或用字詞訓詁去批評經學訓詁,或用經學訓詁去反對字詞訓詁。如《詩經》“日居月諸”中的“日”“月”,鄭玄從經學訓詁角度將其釋為“君”“臣”,而黃耀先先生則從語言學角度來批評鄭箋“似皆失之”。又如《尚書》“光被四表”的解釋,戴震認為“古本堯典,必有作‘橫被’者’”,光應訓為“橫”,孔安國訓“光”為斥,《經典釋文》音古曠反,本字應為“桄”,假借為“橫”,訓為充斥。而鄭玄在作注時,將“光”訓為“光耀”。有些學者不懂兩種訓詁的不同,比如翁方綱批評戴震所言“矜言復古,其義可以不必矣”,又云“愚當平心論之……‘光’字更為足乎!”。以上兩個例子都表明,不懂經學訓詁,混淆其與小學訓詁的概念,用一種系統去反對另一種系統,都是不可取的。
馮教授為經學訓詁做了以下定義:經學訓詁即闡揚六經經義義理之微言大義及神聖系統之訓詁。用這種標準來研究訓詁,可以挖掘出一批在小學訓詁家看來是錯誤的,但在經學訓詁家看來卻十分有意義的訓詁。經學訓詁,家法有異,但無是非;小學訓詁,必爭是非。
最後,馮勝利教授總結了區分經學訓詁對當前訓詁研究的啟示。首先,梳理經學訓詁有助於清晰地分辨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的異同。第二,經學訓詁與當代解釋學不同,解釋學為當前服務,而經學訓詁包括用語言解釋語言、用語言解釋經義、用語言解釋事件等方面,因此需要將二者區分清楚。第三,用英文翻譯經學訓詁時,需要區分經學訓詁和經典學訓詁,據西方的聖經經學及其實際內核,將經學訓詁翻譯為“Confucians Exegesis”。馮勝利教授最終借黃焯“治經不徒明其訓詁而已,貴在得其詞言之情”,提出當代訓詁學應由訓詁學入、由經學出、識其本末的要求和期望。
通過馮勝利教授的講授,同學們獲益良多,一方面認識到訓詁學中存在的不同類屬,了解到廣義訓詁學的基本格局;另一方面,將經學訓詁從傳統訓詁體系中獨立出來,便於從經學系統下按照其特有的原理和研究方法進行獨立的專科研究,使之不致與小學訓詁混同,從而減少誤解與無謂爭執。馮勝利教授開拓性的理論創建為訓詁學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同學們今後的學習起到了指引作用。
我们從馮教授的研究中得到一個重要啟示:要勇於提出新的見解,敢於質疑,用辯證的思維方式去認識問題,當然,這種創新要建立在充分的證據之上,我們在之後的學習生活中需大量積累,沒有扎實的文獻基礎,就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19級漢語言文字學研究生 劉妍 姜林宏